图为福建宁德有机生态茶园新华社记者林善传摄
在我的家乡,喝茶叫做吃茶,一字之差说明了茶的重要性。吃是赖以生存的,只要有东西吃,不喝也是可以。老家方言把茶叶叫做茶米,更是突显了茶的基本生活品的属性,真所谓“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茶分两种,吃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茶,是生活;喝的是琴棋书画诗酒茶的茶,是远方。
中国是茶的王国,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产茶的区域跨越国土大半。茶的种类有绿茶、白茶、黄茶、青茶、红茶和黑茶六大类。各个地区、各个种类都有好茶,何者最佳?各擅其长,难有定论。但还是可以达成一些共识的:好茶离不开好的原料,多产自云雾缭绕的名山大川;好茶需要优秀的加工工艺,君不见各种传人如雨后春笋。好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一般而言,区域流行饮用的茶类与其气候、饮食和文化息息相关,地域差别是普遍的,个体差别也是有的。比如家母因体热而嗜饮绿茶,这在乌龙茶一统江湖的闽南乡村极其罕见。我们兄弟从全国各地罗致的西湖龙井、庐山云雾、阳羡贡茶和信阳毛尖等名茶都难入她老人家法眼,独好闽东高山绿茶。
茶是国际的,更是中国的。有人批评中国茶的产业化程度不足,一个省的产值比不上一家立顿红茶。我想这正是中国茶的魅力所在,各个种类、各个区域、各种风味百花齐放。在中国,茶是艺术品,而在西方,茶是工业品。
记得在利物浦大学读研时,有一次与几个德国交换生谈茶甚欢。他们闻到我茶杯的香味,便过来攀谈。我借机向同学们普及博大精深的中国茶文化,第二天还专门送给德国同学一些茶。
茶宜清和,恶喧杂。中国茶学泰斗、百岁茶人张天福晚年把“俭、清、和、静”作为茶的精神,茶应该是二三知己的清欢,聚众哗饮与茶性不容。明代大儒陈眉公有“一人得其神,二人得其趣,三人得其味,七八人则为施茶。饮茶者愈众,则离品茶真趣越远”的名言。潮州也有句古话“茶三酒四游玩二”。当下流行的品茶方法花样繁多,所谓的“啜”勉强可接受,满嘴的茶在口腔中左右上下激荡虽然不雅,毕竟还是自家螺蛳壳里做道场。
茶尚朴实,忌矫情。一日,与一友在一茶室闲谈。隔壁桌有十数人在斗茶,居然喝出了茶青的产地、树龄、海拔和朝向等诸要素,经过几轮讨论,对制作者也基本达成共识。其间有人电询某刘姓茶农核实,果然分毫不差。通话间,带头大哥突然插话,茶汤虽好,似有中断,未能一气呵成。远方传来刘大师的爽朗回应:摇青时停下来接了个电话,连这个都给你们喝了出来!神乎其技,眼前不由得浮现太极宗师隔空发劲的精彩表演。不觉兴起,奉上一泡茶讨教。品茶大师们对是牛栏坑水仙还是吴三地肉桂各执己见。看着大师们激辩,伯乐对九方皋相马之喟叹油然而生:不贵色物牝牡,乃贵乎马者也,自非我辈可及也!
茶是关乎生死的。北宋文学家蔡襄晚年因病不得不忌茶时,仍“烹而玩之”,自煎自酌,倾泼入地,正所谓“衰病万缘皆绝虑,甘香一事未忘情。”我父亲别无他好,唯有嗜茶如命。早岁辛苦务农,仍节衣缩食买点正宗本山安溪铁观音解馋。我们兄弟自幼喜饮闽南功夫茶,工作以后遍寻各地好茶聊表孝心。母亲常说父亲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是喝遍世间佳茗,正如鲁迅所说:“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父亲去世前的一周,我在病房里用标准的闽南功夫茶具泡了上好的安溪铁观音,父亲闻到茶香,扶着墙踉踉跄跄挪到沙发上,饮罢今生最后一杯茶,惨白如玉的若琛瓯脱手碎为微尘。
一日晨起早茶毕,神清气爽,信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