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由于业务的需要,我一直在内蒙古东部地区奔波,不由自主地接触到了当地的饮食文化,而其中最具有民族特色的就莫过于奶茶了。特别是在一些蒙古族民众集中聚集的旗县,奶茶似乎贯穿了他们的一日三餐。
蒙古奶的茶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主要由茶叶和牛奶,再加入适量的盐巴熬制五六分钟而成。在一些城市家庭里由于没有现挤的牛奶,就用超市里卖的袋装(或盒装)的鲜奶加茶叶熬制而成。清早起来,熬一锅奶茶,就着炒米或饽饽(玉米面做的饼)边喝边吃,看似简单却是蒙古族民众一天之中不可缺少的。
熬奶茶用的茶叶并不是在市场上经常见到的红茶、绿茶或花茶,而是砖茶。砖茶并不是原茶,而是紧压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一种茶,里面不仅有茶叶还有茶茎、茶末,因形似砖块,故得名砖茶。
内蒙古地区并不产茶,因此,砖茶主要出自我国四川、云南、湖南、湖北、浙江、福建等地。砖茶虽然产自南方,但是其消费却不在南方,而在我国的边疆地区,准确来说,主要集中在以牛羊肉为主要食品的少数民族地区,其消费主体涵盖了蒙古族、回族、维吾尔族、藏族、哈萨克族、土族等数十个信仰藏传佛教和伊斯兰教的少数民族。有一年我在拉萨碰到一位来自南方的旅行者,我们在藏民家中喝酥油茶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砖茶为何物。他看到砖茶后说,砖茶看上去粗陋不堪,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它既没有绿茶的高雅,也没有红茶的醇厚和花茶的芬芳。在以喝功夫茶见长的南方,砖茶黑乎乎的外表实在是难入南方人的法眼。
但是,就是这看似不入流的砖茶,在中国的边疆地区,勤劳勇敢的少数民族同胞将中国的茶文化上升到了中国的饮食文化,并绽放出一朵朵奇异的花朵。因此,在不同的地区和不同的民族,因为生活习惯、自然环境的不同,派生出了不同的砖茶食用方法。比如蒙古族用牛奶和砖茶产生了奶茶,饮用的时候喜欢加食炒米;藏族用酥油和砖茶产生了酥油茶,有时候,还会加一些曲拉(奶制品);维吾尔族在奶茶煮好后还喜欢加上奶皮,使奶茶的味道更加香甜;哈萨克族在熬制奶茶的时候,冬天还会加丁香、胡椒等调味品;回族在熬制奶茶的时候还要加入大枣、杏仁、核桃仁以及姜,花椒、草果等香料。很显然,这样熬制出来的茶,已经不是纯粹的茶了,而是标准的食物了。
就蒙古高原而言,其饮茶的历史可以追溯至匈奴时期。上世纪初,考古专家在今蒙古诺颜山附近发现的匈奴贵族墓葬中就发现了茶叶。元代营养学家忽思慧在《饮膳正要》中记载了当时元朝皇室飨用的各种茶叶。到了明代,茶就成为了蒙古人不可缺少的饮物,不仅出现了奶茶,还出现了“以肉汁煮茶”的方法。我曾试图想从古籍文献中找出包括蒙古族在内的边疆同胞这种以茶为特色的民族饮食文化的依据,其结果是无功而返。我以为,这大约是生活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同胞,长期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炊具缺乏而形成的。特别像明朝时期,中原王朝封锁了边界,严禁铁器进入蒙古高原,一度令蒙古游牧民族连铁锅都用不上,只能用皮具来煮肉吃。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好将茶、奶、米,甚至肉类一股脑放到一个锅里进行熬制,并逐渐形成了独特的饮食文化。
那么为什么边疆地区不生产茶叶,而又对砖茶情有独钟呢?
我们以内蒙古高原为例,从东北到西南均处于毫米年等降水量线以北,这里冬季严寒,夏无酷暑,降水量自东向西逐步减弱,自公元前年代中期以来,这样的自然环境只适合放牧而不适合发展农业生产。在这种情况下,长期生活在这里的游牧民族只能以牛羊肉和乳品为主要食品,除了夏季可以在草原上采撷一些野菜,漫长的冬季几乎难以吃到新鲜的蔬菜。茶叶不仅含有蛋白质、氨基酸、维生素以及钾、钙、锌等微量元素,并且适合携带和保存,自然就成为了游牧民族摄入蔬菜的替代品。
不仅如此,游牧民族在进食牛羊肉的时候,配合砖茶熬制的奶茶同食,不仅可以化解牛羊肉的腥腻,还有助于消化。明朝著名哲学家王廷相曾在《严茶议》中记载:“茶之为物,西戎吐蕃,古今皆仰给之,以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热,非茶不解,故不能不赖于此。”这就是游牧民族他们所说的:“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病。”
前文中也提到,砖茶里面不仅有茶叶还有茶茎、茶末,所以砖茶的价格便宜,经济实惠。边疆地区的游牧民族生活水平普遍不高,所以砖茶更适合游牧民族地区的消费水平,所以数百年来,砖茶就成为了古代茶马互市的主角,甚至一度在交换中被充当为货币,可见边疆人民对砖茶的需要是多么普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