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路新华书店，记者春节三日“探店”。这三天，店里比以往都要热闹不少，收银台前等待结账的顾客排起了长龙。读者爱看什么？来这里的是什么人？书店何以如此火爆？——
一家老牌书店的春节故事
在悦客书吧看书的韩桐（化名）
2月16日—18日，春节假期即将结束，泉城路商业街上仍然车辆、游人如织，路北头的新华书店就在这样的闹市中圈出了一块供人静心读书的空间。
作为知名的老牌书店，泉城路新华书店营业面积余平方米，图书品种长年保持在15万余种，是山东省图书品种最全的书店，更是济南极具代表性的文化地标。文学与教辅、少儿类春节销量占七成二层北厅的文学馆是泉城路新华书店的最受读者欢迎的区域之一，这里涵盖了小说、散文、诗词等文学读物，几乎每个书架前都有三五人。读者们或站或坐，人人手捧一本书，如痴如醉地沉浸在阅读的世界中。 在一众年轻读者中，75岁的李大爷是个特例。记者见到他的时候，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捧着一本《元明清诗鉴赏辞典》聚精会神地阅读。知晓记者的身份后，他马上放下手里的书，热切地攀谈起来。 李大爷学技术出身，但对文学一直情有独钟。年轻的时候，家里照明条件不行，他就点着蜡烛，在摇摇晃晃的烛光下，读陀思妥耶夫斯基、高尔基的著作。后来，“眼睛也慢慢地看不清了，但一直没放下读书这个爱好”，说着他笑着指了指自己厚厚的老花镜片。“看书”已经成了李大爷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诗词是李大爷的最爱，他爱读，也爱写。过年这几天，他借着写诗词向友人道节日祝福。年初三那天，李大爷写了一首《调笑令》，其中有一句“飞燕飞燕，翠羽剪开轻寒”，为了这句词，他像贾岛一样来回推敲，最终在“剪”和“扫”之间选择了前者。写诗作词许多时候都要苦心斟酌，可李大爷一直坚持着这种别样的祝福方式。最近，李大爷沉迷于钻研近代诗，但家中藏书都收录很少，想到新华书店的书门类比较齐全，他便过来看看。 泉城路新华书店副经理李海燕向记者介绍，文学与教辅、少儿类图书一直是最畅销的三类书，占据了今年春节图书销量的七成。但不同于教辅和少儿类图书，文学类图书的受众没有固定的年龄层，从小学生到中老年人，几乎囊括了所有年龄阶段。 在文学类图书中，《傅雷家书》《郭论》等书排在销量榜首。随着网络文学受众的日益壮大，从年开始，不少新兴的网络小说也开始进入畅销榜的名单。因此，顺应年轻读者的阅读喜好，玄幻、穿越、耽美等题材的网络小说也被摆在了书店显眼的位置。 90后的读者赵欣（化名）是二楼文学馆的常客，她从小学就开始接触网络小说，如今已经参加工作，提起当下流行的小说，她还能如数家珍。 那时的她每天晚上都喜欢窝在被子里，打开小小的MP5，走入一本本小说中的异世界。玄幻、武侠、悬疑小说，这些都是赵欣阅读时的心头好。赵欣说，她时常感慨于小说中天马行空的设定，看小说能帮她暂时逃离现实世界，任由想象力任意驰骋。 后来，网络小说开始推出纸质版，一旦喜欢的小说出版了纸质书，她就第一时间跑到书店里买下来。“其实小说的情节基本都烂熟于心了，但还是想买纸本的留作收藏。”赵欣说。少儿阅读，亲子互动更重要 初五下午，室外温度逼近零下，书店里却是暖意融融。 在一列列排列整齐的科普类图书前，刘先生正在给读小学二年级的儿子介绍一本名为《黑洞简史》的书，儿子年纪还小，不太能理解其中的术语词汇，一个个疑问接连不断地抛出来，他便尝试着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解释给儿子听。 刘先生告诉记者，儿子第一次认识宇宙，是在他7岁的时候。当时，他给儿子下载了一个名叫“凯叔讲故事”的APP，儿子从一个故事中知道了宇宙的存在，自此便喜欢上了跟宇宙有关的书。 班级里规定同学们要带课外书，互相交换阅读，但其他同学的书鲜少能满足他的“胃口”。“只有一次，有一个同学带了宇宙相关的书，但只讲了太阳的故事，而且只有短短一篇。”相互借阅的活动令他意犹未尽。 刘先生从事咨询行业，平日里工作繁忙，没什么机会陪孩子。如今难得春节小长假，他便带着儿子来书店购书。泉城路的新华书店一向是他的首选。“这里的书种类多，不少书籍都有拆封版本，可以试阅后再决定是否购买。”刘先生说，吸引他的还有另一个原因——这里跟儿子年龄相近的小朋友很多，阅读的氛围也不错。 绝大部分儿童，都汇集在三层的儿童阅读区，这一层也是最热闹的所在。春节假期，最常见的就是陪同孩子一起逛书店的家长。这层主要面向小学及以下阶段的儿童，放眼望去尽是这样的亲子组合。爸爸拿着一本童话书，给尚不识字的女儿讲故事；母子两人坐在台阶上，指着书中有趣的桥段笑得开怀…… 阅读区之外，还设有休闲娱乐区，像是在书店里给孩子们单独开辟出了一个游乐场。少儿文学、少儿科普等各式各类的图书应有尽有，读累了也可以玩玩具放松一下，“有些小朋友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业内人士指出，近年来，儿童活动场所和书店的结合是实体书店发展的一大趋势，家长越来越注重与孩子的互动，少儿图书市场也更强调阅读服务和体验性。 据开卷调查，年，受疫情影响，在全国图书零售市场规模整体萎缩的背景下，少儿类图书依然保持着小幅的增长，同比增长率为1.96%。在这一细分门类下，系列图书是畅销书的主力军。李海燕介绍，“笑猫日记”系列和“米小圈”系列一直稳定在新华书店少儿图书的畅销作品行列中。 正值寒假，少儿图书的畅销名单里，经典书目有了一定的增加。每逢寒暑假，出于课程和作业的需要，小学生们购置指定的推荐书目，会在少儿图书市场上形成一波小高峰。近期，济南市教育局发起“悦读泉城·寒假百种好书荐读”活动，许多家长纷纷组织购买，所推荐的经典文学书目，有不少登上了新华书店网店的畅销榜。店里来了43名志愿者 春节一向是教辅书的销售旺季，初三开始上岗的店员韩光宗比往常更忙碌一些。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半的工作时间内，他鲜少有闲下来的功夫。 “我主要负责文教区”，他从电脑的书籍检索页面上挪开目光，介绍起自己的工作内容：教辅、课本这类学生用书的添、进货，图书的整理和销售，向读者们推荐书籍…… 在涵盖了大量小初高教材和家庭教育类书籍的文教区，顾客群体主要由家长和学生构成。最近几天，来向韩光宗咨询的家长、学生也多了不少。就在他与记者聊天的空当，一位家长走上前来询问，他想找一本外研版的英语教材。“我们这里没有，都是人教版的。”韩光宗在看过顾客手机上的图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韩光宗毕业后就一直在泉城路新华书店工作，今年是他在这里工作的第五个年头。“这还是我头一次过年没回家”，韩光宗说，由于今年情况特殊，他选择了就地过年。虽然有时看着顾客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也会想家，但父母的理解排遣了他的乡情，也给了他坚守在岗位上的动力。 春节期间，依然在书店服务读者的，还有一批更年轻的面孔。 初六上午十点半，记者再次来到书店，在一楼看到了不少身穿校服，佩戴绶带的志愿者学生。大学城实验中学高一学生马行飞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已经工作了近一个半小时。 “学校在假期组织了这样一场社会服务活动，新华书店也是个文化底蕴很深的地方，我自己也经常来这里看书、买书，听说有志愿活动就来参加了。”跟他一同参与志愿服务的同校同学还有42人，他们分布在五个楼层的不同区域。 马行飞负责的区域是一楼社科、经管区，虽然平时经常来新华书店购买一些教辅资料，但这个区域的书他还鲜少涉猎。他不停地在书架中来回穿行，把各种门类的书目摆放位置记在心中；碰到错乱堆放的图书，他便随手摆正。间或有顾客来询问图书位置、购买流程，他一一耐心地给予解答。 即使已经接受过相关培训，但作为一名刚上岗的志愿者，马行飞难免有些紧张。“有些流程还不是很熟悉，怕顾客求助的时候自己帮不到他们。”马行飞说。 老家在济宁的马行飞，今年过年也没有回家，这是他头一次在异地过年。马行飞说，大城市的年比起老家来“少了一些热闹”，但这次志愿活动却让这个不一样的春节多了许多充实感。去年在京东上做了一百多场直播 在书店里绕过一圈，找到自己心仪的图书，来到收银台结账时，一打眼就能看到附近书架上陈列的活动标语。印着“领惠民消费券，购书6折起”几个显眼大字的展板，摆放在一摞摞精心陈列的书上。不少顾客趁着排队的功夫，举起手机对准标语下的 “这本标价49.9元的书，在领取满40减20的惠民消费券后再进行购买，到手价格仅需29.9元。”泉城路新华书店组长樊长耕拿起一本书举例。据悉，春节期间（2月11日至2月17日），济南市文化和旅游局发放“春节文旅惠民消费券”，顾客通过贴票票平台进行领取，在新华书店购书便可以享六折起的优惠。记者也试着扫了 由于就地过年的倡议，许多人选择留在济南过年，书店成为他们春节期间的一大去处；加上惠民消费券的发放，“从初一开始，每天来书店的人数都呈一个递增的趋势”。樊长耕介绍，泉城路新华书店是济南九家门店里销售最好的一家，初五一天的销售额就达24万元，创今年春节的新高。 别看今年书店线下的营业额一片红红火火，去年，受疫情的影响，许多实体书店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处于暂停营业状态。今年年初公布的《年全国图书零售市场报告》显示，中国图书零售市场码洋规模首次出现负增长，其中实体店渠道受疫情影响明显，降幅进一步扩大，同比下降33.8%，码洋规模为.6亿元。李海燕告诉记者，去年泉城路新华书店的线下销售额下降了20%左右。 与之相反的是，线上图书销售呈现一片向好的态势。新华书店扎根线上已有多年，去年借着直播带货的东风，线上业务迎来了飞速发展的时期。京东直营店、淘宝、微书城、饿了么四个线上平台的销售额共计上涨了百分之七八十。 在四个平台中，京东直营店的销售情况最好，得益于直播带货这种新的销售形式。李海燕向记者透露，直播活动的次数直接关系到平台上店铺的排名。去年他们在京东上总共做了一百多场直播，导致店铺排名不停地向上跃升，销售额也跟着一路高涨。 跟实体书店不同，线上书店的畅销书种类更偏专业性。新华书店图书种类齐全的优势在线上得以最大程度地凸显。有些专业的书籍，读者在其他渠道搜寻无果，但新华书店往往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同样在去年，泉城路新华书店开始进驻饿了么平台，推出外送服务。在饿了么上下单，所订购的图书在一小时内就可以配送到家，满足市民应急的购书需要。多措合力，不断拓展线上业务的版图。汉服、咖啡、文创实体书店多元转型 初七开工日，位于书店一、二层之间的悦客书吧内，人数不比前几日，但也可以算得上“热闹”，隔桌便有三两人在聊天休息，看书自习的读者更不在少数。 错落放置的图书，柔和的橘色灯光，空气里弥漫的咖啡香气，让人颇有读书的欲望。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大四学生韩桐（化名）去年来泉城路新华书店的时候无意间了解到这间书吧，从此便爱上了这个地方。她今天专程从家里过来，准备在书吧里度过这个下午。 书吧的一位工作人员介绍，今年春节，店里的客流量有了明显的增长，座位基本上每天都能坐满。来书吧的读者，一般会顺带消费饮品、甜点，春节期间的日均营业额在两千元以上。 与悦客书吧相对而立的，是同名的文创馆，里间陈设着各类陶瓷、铜器、茶具等。这间书店早已脱离了字面上卖书场所的意义，如今一店兼数角——书吧、咖啡馆、文创馆等，已然变成一个“复合型”的文化消费空间。 去年五月份，泉城路新华书店一层还新设了一个汉服摊位。汉服跟书香文化有着天然的契合度，两排颜色、形制各异的汉服，单挂在那里，就是一种别样的装饰。这个摊位吸引了不少汉服爱好者，去年夏天的时候，一天最多能卖出去十多套衣服。春节也是汉服的销售旺季，穿汉服拜年成为越来越多年轻人的选择，年前的备货现在已经基本销售一空。据工作人员介绍，从去年五月份至现在，累计销售额已有十万余元。 奔着汉服来的顾客，往往不会买完就走，他们换上汉服，去到二层的体验馆。古筝、茶具、书架，古色古香的陈设，是现成的打卡背景。李海燕介绍，“实体书店转型的这些举措，也带动了看书、买书人数的增长。” 如今，书店这个丰富多样的文化空间显示出让人不容小觑的“引流”效果，在书店里卖汉服的这次尝试也开启了书店功能的更多可能性。文具、盲盒，各类文创产品也出现在书店的各个角落。 今年，泉城路新华书店还推出了年货大集活动，通过与品牌合作，以让利的方式，让读者享受到最实惠的价格，书店门口立着的牌子上也详细标明了每件年货的回馈价与商场价。许多读者在购书之余，会顺便提上油米回家。如今，书店里贩卖的，不光是精神食粮，还有真真正正的粮食。 有学者指出，实体书店已经越过单纯销售图书的1.0时代，也经历了多元业态共生的2.0时代，即将向3.0时代迈进。但如何理解3.0时代，众说纷纭，尚没有一个公认的模式成型，实体书店各有自己探索的立足点，或是阅读的体验性，或是阅读的智慧性，等等。李海燕说，泉城路新华书店也在“顺应书店多元发展的大趋势”，不断摸索实体书店未来的发展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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