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茶文化博大精深,各民族各地区都有各自的饮茶习俗,有些极为生动有趣。
例如云南西北部的藏族和纳西族的“雷响茶”,是将放在火中烤得通红的鹅卵石丢进盛有茶汁和酥油的筒内,发出隆隆响声,使茶叶更加香浓可口;而西南部拉枯族的“竹筒茶”是用一节新鲜毛竹塞足经过炒揉的茶叶,经火烤干而成的,冲泡出来的茶汤清沏奇香;江西临川农家喜欢一种古代流传下来的“擂茶”,
是将茶叶、生姜、糯米、芝麻、胡椒、食盐等放入擂茶钵,用木棍捣烂后以沸水冲饮,提神祛病。多姿多彩的乡土茶事,人们所用的茶具,碗、杯、壶、钵、罐、瓢、盏,土色土相,应有尽有,有着浓郁的民间文化色彩。我们很难一一说清这些民间地方有特色或无特色的种种茶具。
至于古代茶道中的茶具,既是茶文化的组成部分,又是在历史上一次次文化鼎盛时期出现的独立存在的艺术品,它们只属于历史所有了。比如闽南、粤东的“功夫茶”讲究必备的“四宝”,即所谓孟臣壶、若深杯、玉书碨、潮汕炉。据传孟臣是清代宜兴制壶高手,若深是清代景德镇烧瓷名匠,这一壶一杯如属留传至今的真品,定成稀世珍宝;而古代艺人玉书制作的煮水用的小陶罐(“碨”,所见资料都是这样写法,也许是闽、粤地区的方言,但“碨”是山垄高低不平的形容词,与器皿名实不符,疑为“煨”的误写),以及早在唐、宋时代就已出了名的潮汕小火炉,也都成了难以一睹的古董。
如今我们品功夫茶,还想使用这“四宝”,只能是说空话。即使有仿制品,粗制滥造。徒有其名,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对今天已不复使用的古代种种名贵茶具,也无需空谈其“选用”云云了。我们还是按基本原理和值得继承的传统习惯,参照现今市场茶具供应情况,来谈对茶具的选用,较有实际意义。一般来说,选用茶具是以“依茶选具”(这是我编造的说法)为原则,即品泡什么样的茶则选取相对适合的茶具。
从雨水至清明这一个半月里所产的绿茶,都是春回大地、芳芽萌生时刻,精心采摘、精心烘焙的上佳新茶,品尝这等珍茶,如果不充分领略其“色、香、形、意、味”,则属十分可惜的错失。我们应当珍惜大自然和良工巧手们的神奇创造,精心泡、赏、闻、饮。所用茶具,应选用晶莹剔透的高级薄型玻璃杯。用好水泡至半杯稍高,嫩芽舒展,生机盎然,碧水澄沏,春色融融,清香阵阵,透心沁肺。专注,凝神,我们便“走”进这不断在放大的绿色世界。这里静寂无声、一尘不染,令人全然忘却那喧嚣污浊的旧处。这里空气新鲜,没有一丝衰败的痕迹,丝丝馨香,神圣地将一切虚假、丑陋拒之于千里。这无比美妙的神奇世界是短暂的,却又是永恒的。神游既酣,退身而出,啜一口香茗,清淳馥郁,齿颊迥芳。这是何等高雅的精神享受?
人对于物质,应有的则该有,而失去知觉的贪婪饕餮,便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贫困。人以文化装备自身,才能尽享上帝和自我共同创造的美感。一杯新茶,也容纳着这样的哲理。
品泡雨前、明前绿茶的优质玻璃杯,目前市场上以从法国进口的为佳,价格偏高,一套六只,要七八十元,但值得。国产的也不错,价格低不少,但很少有卖的,不知什么缘故。至于一些质地较差、不够明净的厚玻璃杯,以及印花玻璃杯、拉丝玻璃杯、钢化杯等等,均不宜用作品泡新春绿茶的茶具。白色的瓷杯、瓷碗、瓷盅都能托显叶形汤色,都可使用。
目前所见瓷杯,以湖南醛陵的釉下彩万花杯为上,虽每只要20多元,但完全值得,因为釉下多彩瓷工艺难度大,烧成温度高,成品率低,是瓷中珍品。福建建白釉器自属名贵,但市间所见瓷茶杯釉质的脂质感还较欠缺,造型因素还需进一步推敲,它应当是无可置疑的上等茶具。其次,景德镇的仿古青花杯和手绘五彩山水、花鸟、人物杯都可选用,而新近问世的青花釉里红盖杯更属上乘。有些工业氧化钻青花杯和各种印花杯,虽也可用,但毕竟属低档工艺制成,与名茶不配,最好不用。
任何塑料制品,那怕再洁白、再透明,也不可选用。纯属化工产品,可用于日常生活,不可用于高级文化形式的品茗,以免像将玫瑰、丁香插在塑料罐里那样,大煞风景。红茶、青茶(乌龙茶)当然也可以用杯、碗泡饮,但严格地说,只能用紫砂壶以沸水泡成后,注于白色小瓷杯品饮。紫砂壶结构绵、硬兼之,热功能深透,发汁发色;茶汤入杯,红者炽热醇厚,青者静和幽邃。闻来香气扑鼻,饮则回味无穷。福建、广东风格的“功夫茶”,最为讲究冲泡技艺和品尝意趣。大凡烫壶烫杯、拣茶装茶、高冲稳泡、刮沫淋顶、低斟细品等等程序,无非是为了让乌龙茶叶在高温这一关键条件中充分挥发出原汁原香,让饮者尽悉其妙。
清代大才子袁枚在他的《随园食单》中论功夫茶:“杯小如核桃,壶小如香椽,每斟无一两,上口不妨遽咽,先嗅其香,再试其味,徐徐咀嚼而体贴之,果然清香扑鼻,舌有余甘,一杯以后,再试二杯,令人释燥平矜”可见要达到理想的品饮效果,应视饮者人数而选用一人壶、二人壶或三人壶、四人壶,总之壶以“小、浅、齐、旧”为宜。小而浅利于展现冲泡的功夫,且更能“酿味、翻香”;齐,是指壶的所谓“三山齐”,即将去盖后的壶倒放在平板上,壶的嘴、口、柄触于一个平面,并形成准确的中轴线;旧,是指用旧的壶窑气退尽,余香已蓄,无损冲泡的效果。选壶除了小而浅,当然还得考虑其外观的美观大方,造型装饰得庸俗冗杂的不可用。
所见广东佛山产的陶坯花釉功夫茶套具(一壶四杯加蓄水茶海)、景德镇素彩瓷套具,山东淄博也有花釉瓷胎小壶小杯,均为可用之器,但终究稍逊于宜兴紫砂具的性能。浙江也有优质粘土烧制的壶杯,也有做功尚可、能粗略混同于宜兴紫砂具的,虽不登大雅,但在一般情况下也可使用,其实用效果并不在瓷具之下。
选用茶具,除了上述的基本原则和一般情况而外,还应当注意使用茶具的应变问题。闽、粤、港、台客人,最好不要用盖杯或玻璃杯敬茶,因这些杯子比较大,在他们眼里是一种劝人“牛饮”的不礼貌行为,所以应敬他们所喜欢的小壶小杯功夫茶。江南一带的人大多比较注重生活直观的风雅,不太强调对个性化强的文化方式的深入体会,所以向他们敬茶,通常宜乎用晶莹美观的玻璃杯,或质地细洁、图案清丽的瓷盖杯冲泡色鲜味香的绿茶(女士们可用花茶)。北方人较为豪放,用较大一些的壶盅更为适合。并不是说家庭里必须配备因人而异的各类茶具,而是可根据各自的交往特点择选合适的茶具。对婚丧喜嫁不同的办事场合,也应当注意到茶具的选用。为什么参加婚礼不宜穿一套黑色衣服,而以服饰明快华丽为好呢?民俗心理秩序所形成的社会契约,是很能合理、有效地规范人们生活的行为方式的。办喜事应该尽
量多用暖色调、感觉热烈的茶具;如果全部都用冷色调的、素净过度的茶具,显然是不适合的。朋友聚会,不妨使用文化气氛浓郁的茶壶泡茶,而正类八经的会议则只能选用造型、纹饰端庄大方的盖杯。
此外,还应当因时、因地考虑对茶具的选用。在室内装演和陈式很洋气的处所,如果要用壶泡茶,只能选用倾向西方线条造型的瓷壶,用我国民族风格的茶壶(尤其是紫砂壶)就会显得非驴非马,极不协调;反之,在中国民族特色的场合,当然不应使用欧美风格的茶具。冷天宜乎选用紫砂茶具和釉饰偏暖的杯、盅,热天宜乎色彩淡雅的茶具,可增强感觉上的舒适。这些必要的讲究,都服从于起码的生活美学原理,是茶文化的基本组成部分,绝不是多余的繁琐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