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拓夫,本名秦顺福,土家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曾任报刊编辑、主编等职。在《民族文学》《红岩》《鸭绿江》《文艺报》《雪莲》等报刊和网站发表文学作品。出版纪实文集《新闻足迹》《寻找女人的世界》、长篇小说《遥远的玛鲁河》等。
............................................................
追踪记(中篇小说节选)
秦拓夫
1
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省会城市,随便找人问问,都知道雷阵雨是谁。街头擦皮鞋的、码头挑担儿的,沿街送外卖的,你向他打听市长是谁,他不一定知道,但问雷阵雨是谁,他一定会反问你,不就是雷雨集团那个老板吗?雷阵雨的知名度在这个拥有近千万人口的滨江之城,说他比市长高,一点也不过分。你只要在这个城里呆上几天就明白了,无论你是走在街头巷尾,还是坐轻轨、电梯、茶馆,或者是看电视、报纸、杂志、广场LED大屏幕等等,无时无刻不让你感受到他和雷雨集团的存在,你不想知道、不想记住都不行。据知情人士透露,雷阵雨每年在这个城市投放的广告费就不少于五个亿。城里大大小小的媒体记者、尤其是专做财经新闻的记者更是以采访到雷阵雨为荣,雷雨集团和雷阵雨身上发生屁大一点事,都会成为这些记者抢头条的噱头。甚至有采访过雷阵雨的记者把刊有自已署名报道雷阵雨的报纸或杂志放在包里,随时可以拿出来示人,以佐证自己出色的采访报道能力。
我在接到采访雷阵雨的任务之后,已有好几家媒体的首席记者前去采访都被挡在雷雨大厦接待大厅里,交涉半天也无济于事,一个个蔫头耷脑地回去等着挨头儿数落。这倒引起了我对采访雷阵雨这个差事产生了浓厚兴趣。我喜欢做有挑战性的采访,社领导之所以把这个差事交给我,就是因为我经常能采访到别人采访不到的独家新闻!
第一次听到雷阵雨这个名字并确认这个名字是由天气预报中的“雷阵雨”三个汉字组成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他是被雷阵雨给轰出来的?当时向我推介雷阵雨的财经部主任看出我的心思,学着西洋人的样子耸耸肩摊摊手对我说:好像就是你猜的这个意思,听说他出生时雷声特别大,雨点也特别大,他爸就随口给他取了这个名。这是一年前的事了,虽说雷阵雨在这个城市是个响当当的财富名人,但从新闻的角度看,尤其是我们这样在全国都有影响的专业财经媒体,更需要独特的新闻视角或发生在他身上或与他有关的新闻事件作为报道切口才行。最近,我的新闻线人向我报料,说雷阵雨在集团董事会上正式宣布,他将从他个人股份中抽出几个亿来到他的家乡投资建一个氨基酸生产企业。尽管他的这个决定只牵涉他个人利益,不涉及公司财务,但依然遭到股东们包括他夫人在内的强烈反对。他们反对的理由很直接也很简单:那地方的天时地利都不具备,几个亿砸进无异于砸进深坑里去了。但雷阵雨一旦作出决定,就没人能改变。我想,那么多好地方不选择,偏要选择不具有天时地利条件的地方去投资,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地方是他的家乡?作为一个成功企业家,在作出重大项目投资决策上不应该如此感情用事,毕竟投进去的是几个亿呀!
我和主编都觉得做雷阵雨的人物专访或深度报道的新闻由头出现了,可以由我负责策划和实施这个人物专访或深度报道。
那天上午九点过一刻,我背着采访包兴冲冲地来到位于商业中心的雷雨大厦,走进金碧辉煌的接待大厅,先是接受穿得跟警察一样的保安盘查询问之后,才被允许到前台接待人员面前联系具体来访事宜。看这阵势,比进市委机关还严,十多个保安背着伸缩棍或手提防暴棍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来回走动,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进出之人,生怕有坏人或不轨者从眼皮下溜走。身着统一服装胸前别着金色LOGO的工作人员集中在前台接待处,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我去过不少大公司,对这种彰显实力气派的排场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前台接待我的是一个小鲜肉,他一直都没抬头。我看他确实很忙,前来办事的人排起一溜溜长队,但也不至于连看我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吧?对来访者最起码的礼貌和尊重还是要有吧?他耷拉着眼皮问完我的来意之后,顺手拿起电话嗲声嗲气地说有人要见雷总,哼哼哈哈之后放下话筒,头也不抬一下,冷冷地说:不接待。
看他嗲声嗲气说话的样子,自始至终都不看我一眼,拿我太不当回事儿。我的自尊受到了严重挑战。说实话,凭我这身份——国内最牛的财经周刊的首席记者,走到那里都被热情接待,一个小小前台接待员凭啥不把我放眼里?一股热血直往头顶上冲,像要冲破头皮。我从采访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叭”地一声拍在他面前,大声武气地说:你把这张名片拿去交给你们管事的人,15分钟内给我答复,否则,后果自负。他楞了一下,终于抬头看我一眼。我立马拉下脸,语气更硬:看什么看,误了事你担当得起吗?他似乎被我的气势镇住,急忙站起身从后门走了进去。
15分钟不到,他回到前台,还面带微笑朝我指了一下,依然嗲声嗲气地说:就是这位先生。他身后跟着一位高个女士甜美地笑着冲我点头,轻轻抬起右手,从下而上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做了一个里面请的手势,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张开,我听到了鸟语般的声音:记者先生,里面请。
我想,这位女士可能是雷阵雨的助理或宣传部长之类的人物,我那张名片一定起了作用。根据我的经验,办事的人拿到我的名片后通常都要在百度里搜索一番。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只要在网上搜我,我敢保证,99%的人都会对我刮目相看,态度度改变,剩下的1%多半是脑子进水才不把我当回事。原因很简单,网上铺天盖地挂着我发表的一篇又一篇颇具冲击力的深度调查报道,报道对象除了国内经济领军人物,权威专家,政府高官外,还有大量的外国政要和经济大鳄。这些报道不仅抬高了我的身价,也佐证了我的报道实力。我坚信实力才是征服别人最有力的武器。
眼前这位自称是公司负责与媒体打交道的宣传部长梅女士把我带到三楼一间豪华典雅的会客室,温文而客气地与我闲聊了一会,还刻意提到我做的某某某、某某某的人物专访,大加赞赏。我确信她是刚才拿着我的名片在网上匆匆浏览时看到的。
我正暗自得意时,梅女士忽然难为情地对我说:非常抱歉,雷总近期实在安排不出时间,请您谅解。语气虽很柔和,却没有商量余地。看来,我今天的采访要落空了。虽说我是个很牛的财经周刊的首席记者,采访报道过不少政要富豪,但人家不接受采访,我也不可能像司法机关办案一样对人家采取强制措施。但我这人一向是认准的事就一定坚持到底,不到黄河心不死。多年的从业经验告诉我,要想拿到独家好新闻,就得有锲而不舍、死磕到底的精神。我不厌其烦地去雷雨大厦,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虽说几次都未见到雷阵雨,但我跟梅女士却混熟了。她被我锲而不舍的执著精神感动,于是对我说:其他记者最多来两三次见不到人就不再来了,可你来了六次还在坚持,我一定想办法说服雷总跟你见面,你回去等我电话。
我听了站起来向梅女士告别,有些夸张地张开双臂作拥抱状还带着暧昧的口气说道:OK,美女我等你!
大约一个星期后的下午晚些时候,我忽然接到梅女士打来的电话,她很兴奋地对我说:雷总终于答应跟你见面了!你明天上午10点到公司来,我带你去雷总办公室。
我听了一点也不激动,反而很平静地回答:好的,明天见。大概是我平静的表现让她有些意外,原本以为我比她还兴奋,却没想到我如此轻描淡写,不当回事。她有点扫兴地轻轻“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其实,我只是想让她感受一下大牌记者的宠辱不惊,内心还是很感激她的。
2
第二天上午九点二十分,我准备开私家车去雷雨集团找梅女士带我去见雷总。估计三十分钟足够,即使遇上堵车只要不是大堵都不会影响我按时到达。我大脑里开始回放昨晚做了大半夜的采访提纲,多年的采访经验告诉我,与商界大佬、名人面对面采访,绝不允许我有半点哆嗦,开口就要快速击中对方的兴奋点,如此这般,才有可能顺利地将采访进行下去。我刚把发动机发动起来,梅女士的电话打过来了。她在电话里先向我道歉,然后告诉我,雷总刚接到罗市长的电话,九点半要到罗市长办公室谈事,今天的采访安排取消了,只好另行安排,具体时间等候通知。
我知道梅女土所称的罗市长,是分管工商企业的副市长,我前不久采访过他,是个懂经济工作又平易近人的领导。人们习惯叫副职领导时将副字省掉,若遇正职姓傅时就得绕开姓氏直呼职务,以免让对方听着不快。总之,叫领导时遇到与副字同音的字必须绕道走,否则,会给对方留下一个不懂事的印象,直接影响后面谈话办事。
虽然梅女士打来的这个电话让我心里有几分不快,但也能理解,毕竟分管副市长亲自打电话请雷总去谈事,一定是大事或要紧事,耽搁不得。我把汽车的火熄了,当然,心头的那点火也同时熄了。
下午三点左右,梅女士电话打来了,这次,我居然有点小激动。心想,雷总这么快就安排出时间接受我的采访,足见他对我的采访有多么重视!可是,我的这点小激动还没持续到5秒就消失了。梅女士在电话里如同上午打电话一样,先给我道歉,然后告诉我,市政府要组织一个本市企业家考察团到马来西亚去考察,由罗市长担任团长带队,点名要雷总担任副团长协助工作,三天后出发,来回一个月。雷总这两天要做些准备工作,没时间接受采访了,等他回来后再约。
不过,梅女士最后补了一句,雷总建议我趁他出国这段时间去他家乡走一走,看一看,也许对我的采访会有帮助。说完,梅女士问我:要不要派人陪你去?我急忙说:不用不用,我习惯于独来独往。好在雷总这个建议正合我意。到他家乡去采访,在我的整个采访计划中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可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能从他家乡人的嘴里获得更多有关他的信息,这对我的写作大有帮助,这不失为一条恰到好处的采访途径。
雷阵雨出国的当天,我就来到了他的家乡夕阳镇。
那天,我驾驶单位的银灰色丰田越野车到达位于长江南岸的夕阳镇。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血红色的夕阳和晚霞混合在一起从长江对岸照射过来,整个镇子被染成一片桔红,几栋高楼上的玻璃窗闪耀着刺目的光芒。我把车停在夕阳镇南边的一个山垭口上,从后备箱里取出那台我特别喜爱的徕卡相机,在山垭口上选了个能总览全镇风貌的最佳位置,一口气拍下三十多张照片。
这是渝东南石头县的一个小镇,紧靠长江中游,整个镇子的房屋建筑在一个斜坡上。一条四米多宽,二千多步石梯组成的石梯街自江边直达山顶,石梯两边是古老的房屋,松柏木板造就,屋檐上飞云卷雾,雕梁画栋斑驳出许多怪状。沿着这条石梯街道向两边展开的则是大片大片现代化建筑群,横贯于全镇的三条主街道,宽敞明亮,人车涌动,昭示着繁荣。场镇背后的山坳里高耸着五个巨大烟囱,冒着灰白色的烟雾,那是刚刚投入运营的一家规模不小的化工厂和一家火力发电厂。夕阳镇人常常以这两个厂为荣,觉得国家把这么大的项目放到这里是看得起这个地方。在这两个企业未入驻夕阳镇之前,夕阳镇人最为骄傲的就是雷阵雨全额投资打造的32层楼的五星级大酒店——夕阳大酒店,在整个夕阳镇上鹤立鸡群,远远就能看到这栋格外醒目的大楼,尤其是楼顶上闪闪发光的“夕阳大酒店”五个金色大字更是耀眼夺目,成为夕阳镇当之无愧的标志性建筑物。
梅女士在我出发去雷总家乡之时给我发来短信,说雷总出国前特意吩咐过她,让她告诉我到了夕阳镇后去夕阳大酒店找朱贵经理,他会把我接待安排好。
按照梅女士的提示,我直接到了夕阳大酒店找到朱经理。这个叫朱贵的酒店经理块头不小,一米八几的个儿,加上凸出的“啤酒肚”看上去更加敦实。我注意到,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粑耳朵”,两个耳朵的外耳朝内卷到耳门口,看上去软绵绵地搭在那个地方,像两片支撑不起来的肉片。他的头型也很奇特,没有后脑勺,仅管他把染得油黑的长头发一古脑儿地披到脑后,但还是掩盖不了他没有后脑勺的真相。
朱经理见了我憨厚地嘿嘿笑着,伸出又厚又大的手掌跟我握手。不知是过于热情还是手劲太大,握了两下我就受不了,手掌和手指被他有力的大手捏得又麻又疼。我下意识地把手掌挣脱出来。他又是嘿嘿笑着说:晓得你要来,雷老大昨晚给我打了招呼,叫我好好照顾,你是雷老大的贵客哩!
朱经理亲自陪我来到酒店十五楼,出电梯时,他伸出粗壮的手臂挡着电梯门让我先出。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也是经过基本礼仪培训的,随后跨出电梯走到我前面,摇摆着肥胖的身体带我来到房间。两位身穿米色套装的美女服务员早己恭候在铺着银灰色地毯的客厅里,她们身后是一间大床房和书房及洗手间,宽敞的客厅里靠南边墙壁立着一排红木酒柜,上面放着红酒、白兰地和威士忌,还有国产名酒飞天茅台和五粮液。我估计这些东西只是个摆设,没人动过它。靠西边放着一台宽大气派的红木茶具,煮茶喝茶的器具摆放整齐,一应俱全。朱贵告诉我,这是酒店仅有的三个总统套房之一,只有雷总打招呼了才能使用。由此看来,雷总很看重我这次采访。
个儿稍高的美女服务员微笑着上来接过我手里的采访包放到卧室的橱柜上,稍胖的美女服务员微笑着把我引到沙发上入座。两位美女服务员做完她们该做的事后向我和朱贵行了个躬身礼说了一句“有事请叫我们”微笑着离开房间。
我环视了一眼客厅,随口说道:雷总把这么好的酒店交给你管理,看得出他对你很信任很放心哈。
朱贵听了得意地说:那是自然!想当年,雷老大还有雷师傅在黄泥塘那个高山梁子上,我们一起吃包谷饭,一起织棚子床,那苦日子真是没法说,我们都一起熬过来了。
我急忙问道:你以前和雷总在一起做过事?那你对雷总的过去应该了解吧?朱贵听了左手一挥,无比自豪地说:没人比我了解他,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嘿嘿!
我暗自窃喜,心想,我不必等雷总出国回来才开始采访,可以直接从朱贵嘴里听到有关他的故事,这比采访他本人更为客观。
朱贵在夕阳镇也算是个人物。虽说五官粗俗,脸上长着火棘大的红疙瘩,嘴唇厚的像两片肥猪肉,鼻头像颗又大又圆的蒜头,加上身体肥胖,走路一摆一摆像只肥鸭似的。雷阵雨用他并委以重任,除了私人感情外,还是看重朱贵既有忠厚的为人,又有灵活的头脑。其实,雷阵雨到夕阳镇投资几个亿建这个五星级豪华酒店,从商人投资角度看是没有多大投资价值的,毕竟在一个只有一万多常住人口的小镇上,哪来那么大的客流量支撑一家五星酒店?但雷总并没指望这个酒店给他带来多大利润,只要不亏钱就行,他的投资目的是支持家乡经济建设,也好向当地父母官和乡亲们证明自己的经济实力——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这可是真金白银堆起来的高楼大厦,看得见摸得着的经济实力!
我和朱贵聊到下午5点多钟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左手有点夸张地看了看手腕上那块黑色劳力士手表,嘿嘿一笑,瞟了我一眼,说道:哟,到点了,你看是在我们酒店吃饭还是另找地方?哦,要不我们去长江边况二鱼庄吃鱼,他妈的,那里全是从长江里捞上来的活鱼。
他这一说让我暗吃一惊,谁这么大胆子在长江边开鱼庄,还专门从江里打捞活鱼?想必这鱼庄老板有什么特殊背景,要么是故弄玄虚,借此炒作。我本想问个明白,说不定能挖出一条独家好新闻。但转念一想,我不能节外生枝,影响我此行的目的,于是,我冲朱贵点了点头,说:要得,去品尝一下真正的长江鱼。
我们直接到了江边一个大石板上,朱贵把车停在一块长着杂草的空坝里,带我去这个连招牌都歪斜倒挂的“况二鱼庄”,看上去很不起眼,四周墙壁由竹席围成,顶上盖着牛毛毡,跟周围的地摊小吃没什么两样。但里面却座无虚席,热气腾腾,生意兴隆。朱贵私下跟我说,这矮胖敦实的店老板况二,别看他模样不咋的,但很有来头,他大哥就是管着长江这段水域的航管站长,官不大不小正好管着这块地盘。况二在他管辖的一亩三分地上开鱼庄,自然是“要鱼有鱼,要虾有虾”,顾客何愁吃不上正儿八经的长江活鱼?食客们知道这个秘密后,心知肚明,自然就涌进“况二鱼庄”吃鱼来了,这毫不起眼的“况二鱼庄”想不火爆都不行。
朱贵带着我出现在鱼庄门口,见里面人满为患,正进退犹豫时,况二见了急忙摇摆着矮胖的身子走来,热情地说:啊哟,大酒店的朱老总来了,真是给我况二面子,里面请,里面请。
大概平方米的店堂里已没有座位了,况二把我们带进店堂旁边一个六七平米的杂物间,腾挪出一块地方放一张方桌,取出两个塑料凳放好,然后问朱贵:朱总,你们是吃鲜椒鱼还是吃麻辣鱼?
朱贵征求我的意见,我也不推辞,就说:吃鲜椒鱼吧。
朱贵强调一定要长江活鱼。况二听了眼睛一下瞪大了,拍着胸脯说:朱老板一百个放心,到我这里都吃不到新鲜的长江活鱼,在夕阳镇就别想看到一条长江活鱼的影子了。
不一会,况二把一盆鱼端上桌,盆里冒着热气。况二一脸憨厚地笑着:保准两位老板吃了下回还要来,我就不耽搁你们了,慢慢品尝。说完,转身离去。我也不客气,先盛碗鱼汤,品了两口,确是美味,再吃两片鱼肉,鲜美细嫩,滑腻爽口。鱼庄老板没骗我们,的确是长江鲜鱼。
眼下正是禁渔期,鱼庄老板从哪里弄来长江鱼?我边吃边问朱贵。朱贵边吃鱼边嗯嗯地应着。
快要吃完时,朱贵站起来说要去方便一下,匆匆离去。大约十几分钟回来时,他身后跟着况二,手里拿着一包打开的软中华,毕恭毕敬地来到我跟前,脸上堆满讨好献媚的笑,一看就是装出来的,双手捧着一支烟送到我面前。我伸手挡了回去,说:不抽烟。然后,用筷子指着盆里的鱼汤说:这鱼的确做得不错,美味,只是……没待我说完,况二如同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拿出一个信封急匆匆地塞进我口袋里,有点口吃地说了句“请领导多……多包涵。”然后,逃也似地转身离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况二离去的背影,不解地问朱贵:这是咋回事?朱贵嘿嘿一笑,凑到我面前说:我对他说你是省里来的大记者,他一听就说要向你表示一下,不由分说打开铁闸子,我看到里面全是信封,他选了一个厚信封就来向你表示了,连这盆鱼钱也不收了,嘿嘿。我说:这样不妥吧?你把这个信封拿去退给他。朱贵听了朝门口瞟一眼,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这个没必要,不收白不收。我听别人说,他龟儿子随时都准备一抽屉信封,信封里面装着、、不等的数量,遇到不同级别的领导包括不同级别的记者,他给的信封就不一样,我估计他给你的这个信封应该是元,因为我跟他说连县委书记、县长都怕你。我们走吧,反正他得的是暴财浮财,拿点出来也是应该的。走走走,我们走。
朱贵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我内心有些忐忑,又怕惹朱贵不高兴,不给他面子,我后面的工作不好开展,犹豫了一下也就跟朱贵离开了况二鱼庄。
(全文2字,节选部分字)
(本文原载于《雪莲》杂志年10期头条)
编辑:罗雨欣
责编:陈泰湧
审核: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