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一种可说是祖传的手工工艺——打锡箔。这个名字是根据口音直译而来,是否正确,我也不得而知。
我从小就很讨厌这种工作,认为它既非常吵人又非常累人。整天坐在那里,抡着一把重锤子,锤个不停。但大人们却安安分分地锤着,日复一日,锤弯了腰,锤老了岁月,锤扁了生活。
在这单调的生活中,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次用餐后开工前或傍晚歇工后,大人们要做的一件必不可少的事——泡一壶工夫茶喝。
一个小茶炉,一个茶壶,一套茶具,一泡茶叶,这是人群的中心,有时还来点潮州音乐,《平沙落雁》也好,《高山流水》也罢,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青年人在一起,侃一侃,切磋切磋,交流交流。当然,是关于工作上的,很少有人谈比尔·盖茨,谈网上故事,谈时事政治,偶尔也算算读书时候的旧帐,叽叽喳喳,争先恐后,俨然一群孩子在炫耀着自己的收藏品。茶香中荡漾着笑声。年长一些的人在一起,谈锡箔行情,谈家庭烦恼,谈人情世故……茶色正浓,谈兴正烈。
老一辈的人在一起,煮茶论英雄,谈三国,谈当年日本鬼子,谈家乡的历史。他们仿佛站在生活之外,淡泊一切,平静,平淡,仿佛快要结束的茶会。茶色,淡淡如水;茶香,淡淡如烟。
我最喜欢的是,一家子男女老幼都围着茶几聚在一起,听老人讲故事,喝大人泡的茶,虽然很多时候听不懂,还被茶烫了,但是,作为一个孩子,在人群中,我糊涂得津津有味,被烫得浑身舒服。
打锡箔也许很单调,但因为工夫茶,打锡箔的人更愿意以为它很平淡。
于是,乡里人都说,有工夫茶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好日子,原来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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