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会在何时何地发生,很难预知。在驻苏使馆举办的留学生联欢活动中,朱德的爱女朱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周恩来:新中国外交创始人、奠基者》一书记录了朱德的爱女朱敏和中国驻苏使馆外交官刘铮从恋爱到结为夫妻的过程。
01
这天,刘铮又早早来到大厅,再检查一遍,一切就绪。他刚刚绕大厅看了一遍,就看到那位大多来得很早,身高一般、圆脸、微胖、和善、眼光甜蜜蜜的姑娘出现了,而且带领四个看起来与她年龄大小相差不大的女孩,说说笑笑进了大厅。
“你们好!欢迎你们!”刘铮赶快迎上去,满面笑容地说。
“哈路约!”胖女孩用俄语回答,意思是你好。其他四个女孩有的用俄语,有的说中国话,纷纷与刘铮打招呼。
刘铮领他们找位置先坐下,然后给他们一一拿来饮料。
微胖女孩用俄语与她的伙伴嘀咕说,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那位刘同志,他人可好呢。女孩们一个个笑眯眯地盯着刘铮看,叽叽喳喳地说是很可爱呀。
刘铮是学俄语的,他当然知道她们在嘀咕什么。这五个女孩子把刘铮弄得很不好意思,红着脸走开去接待陆续来的留学生了。
你道这位圆脸微胖的姑娘她是何人?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朱德总司令的女儿朱敏。
朱敏第一次来使馆就对刘铮留下了好印象,觉得这个瘦高个子的年轻人工作很负责,很热情,很朴实,很诚恳,什么时候都是对大家笑呵呵的,俄语也讲得好,留学生们都喜欢他。每次来朱敏都要仔细观察刘铮,留心他的一举一动,多看几次,会发现他其实很帅气,就是瘦了点。
这刘铮呢,第一次见朱敏就吃了一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很面熟,至少她很像一位自己认识的人。就这样,第一次见面朱敏就给他留下了难以挥去的印象。其实,朱敏的面孔很像朱老总,难怪刘铮觉得很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面。
那个时候,刘铮哪里会知道她是朱德的女儿?
朱敏基本上每次都来,而且很积极,来得早,除非有什么特殊事情无法脱身。她每次来总爱与刘铮聊天,刘铮在照顾好大家的同时,也尽可能多与朱敏聊聊。朱敏对刘铮说,她的中国话忘得太多,所以不能不用俄语与他交谈,刘铮的北京话很好听,希望他用北京话同她聊天,她要向刘铮学北京话。
刘铮对朱敏说,他也很想多练练俄语听力,所以她可以讲俄语,如果有听不懂的地方,他要随时向她请教。他们交谈的内容越来越宽,越来越深,久而久之,越来越谈得来。如果有一次没有来得及多谈,事后就觉得若有所失。
刘铮和朱敏的事情传到了王稼祥和朱仲丽的耳朵里,他们觉得需要关心关心,因为这是朱老总的女儿,而且是个不幸的孩子,行前周恩来也有交代。
按王稼祥的意思他们分别找刘铮、朱敏聊聊,男的找男的,女的找女的,这样好说话。方式上要顺乎自然,似乎只是随便聊天,不让他们感到很正式很严肃。年轻人的事情不能轻易去干预,只不过是摸摸情况,以便掌握,将来回到国内朱老总和恩来问起,免得一问三不知。可朱仲丽不同意这么办,认为两个年轻人都这么大了,什么事情都很懂了,不如直截了当同他们敞开谈,免得搞不好弄巧成拙,反而引起两个年轻人产生多余的想法。王稼祥在工作上的事情自己做主,不许朱仲丽参乎,在家务上的事情却听朱仲丽的,现在他们把这件事情作为家务事处理,是私下为战友办事,不是外交部正式下达的工作任务。
于是他们两人一起先约朱敏聊天。
“闺女,我们从北京来时,你爹和康妈妈要我们关心一下你。”王稼祥说。
“你恩来叔叔也交代我们要好好照顾你。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们。”
“如果纯属女人的事,不方便对他们男人说,你就找我朱阿姨。”朱仲丽说。
“谢谢叔叔、阿姨!”朱敏说。“我在这里很好,苏联的领导和同志对我很照顾。特别是大使馆的叔叔、阿姨来了以后,给我们大家带来了幸福。”
“听说你现在与刘铮很要好,是吗?”性急和爽快的朱仲丽不等王稼祥再说什么,就抢着说。
“是的,我们很谈得来。我们留学生都喜欢他。他总是笑呵呵的,很和蔼,他那笑眯眯的大眼睛很讨人喜欢。”
听了朱敏的话朱仲丽想,这丫头有点像俄国姑娘了,很大方很坦率嘛。
“丫头,对他们男人不能光看他的笑容和迷人的眼睛,要看他的心,把他的心看透。”朱仲丽好像是在教训自己的女儿,生怕自己的女儿受骗。
“他的心肯定很好,不然怎么会被选到大使馆呢?你们怎么会接受他在自己的身边工作呢?”
王稼祥笑了,咪咪眼睛看看朱仲丽,心想你没有说到点子上。
“你说得对,孩子。”他对朱敏说。“派到大使馆的人都是经过审查的。刘铮表现不错,在学校政治表现好,学习成绩优秀。我们想知道的是,你是否真正喜欢他?”
“可以这样说。”朱敏回答说。
“不是‘可以’,你要好好想想,这是人生的大事,一定要弄准确了。你可以现在不回答我们,希望你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你认为刘铮确实喜欢你吗?”王稼祥又问。
“我的感觉是这样。”朱敏说。
“不能光凭感觉,要确实可靠。”朱仲丽憋不住,插话说。
“刘铮自己对你表过态度吗?”王稼祥问。
“那倒没有,我们不谈个人感情的事情,只谈世界的、国家的、社会的和我的学习情况,有时也谈谈关心同志们的事情。我最喜欢听他讲国内的事情。”朱敏答。
王稼祥认为情况已经基本摸清楚了,就说:“这事今天就谈到这里吧,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下次再谈。今天有些晚了,你就同我们一起吃饭,吃饭时讲讲你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朱仲丽忙去安排吃饭的事。
朱敏回来后把王稼祥、朱仲丽的话反复想来想去。她也反复问自己真的喜欢刘铮吗?是的,确实喜欢刘铮,她把这一点明确无误地肯定下来,决定下次向王叔叔、朱阿姨非常明确地讲清楚。她又反复问自己刘铮真的喜欢我朱敏吗?她仔细回顾了与刘铮交往的一切,给她的感觉是这样。但由于她不是刘铮,所以不敢对此明确无误地肯定下来。这怎么办,下次如何向叔叔、阿姨回答这个问题?她没有了主意。她最后想到了自己的一位好朋友纳塔莎,是在德国纳粹集中营认识的一个漂亮的俄国姑娘,也许她会帮自己想一个好主意。
纳塔莎给朱敏出了一个主意,她说,朱敏可以找一位信得过的女朋友,例如她纳塔莎,去追求刘铮,向他求爱,看他到底是何态度?朱敏说这个办法不错,她很感谢纳塔莎帮助出主意,但她以为要找必须找一个中国姑娘,刘铮还没有到可以与俄国姑娘谈情说爱的程度。不久朱敏果然执行了这个计划,其结果就是刘铮断然拒绝。
02
王稼祥、朱仲丽约完了朱敏又约刘铮。
“小刘,到使馆工作这么长时间有什么感想?”王稼祥先开口问刘铮。
“哎呀,感想太多了,一言难尽。”刘铮回答道。
“说几条我听听。”朱仲丽说。
“嗯,第一嘛……”刘铮边想边说。“感到很光荣。第二,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外交。第三,过去学的东西太少,不够用,还得从头学起。”刘铮这小伙子其实平时不仅勤快,还很爱动脑筋,这几条总结得满是那么回事。
“你感受最深的是什么?”王稼祥问。
“感受都很深,很难说哪一条最深。”刘铮很坦率地答。
“我有一点感受,不知道对你是否有参考价值?”王稼祥显得很认真地说。
刘铮睁大了眼睛,准备听这位老革命讲切身体会。
“苏联是一本书,一本很厚很深的书,需要我们认真地读和想。我建议你不要把自己仅仅当成只会俄文的人,你要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深刻了解苏联,了解苏联历史、苏联文化、苏联民族、苏联的一切的一个专家。好多学外文的人只注意把学的那门外语学好,其实外语只是一个工具,或者说只是在你面前铺了一条路,你要利用这个工具,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钻研下去,锲而不舍,下一辈子功夫,把这个国家的一切研究透,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哎哟,这可太难了。”刘铮情不自禁地说。
“专家哪能是随便当的!不难还不行呢,专家不是什么人随便都能当上的,要好多好多人中间才能出一个专家,有时候好多人还出不了一个人专家。我想成为这样的专家,可惜至今一事无成,还是对苏联一知半解,好多事情看不透。我们老了,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小伙子,努力吧。”王稼祥似有许多感慨地说。
“你想家吗?”朱仲丽嫌她的老王扯得太远,急不可待地插进来问刘铮。
“哪能不想,就是没有工夫想。”刘铮说。
“你二十几了?”她要单刀直入地进入主题了。
“小刘22岁了,这你还不知道?官僚主义。”王稼祥想把谈话的主动权从朱仲丽那里接过来,替刘铮回答说。
“你有女朋友吗?”朱仲丽没有让王稼祥把主动权抢走,干脆一针见血,一点弯子不绕地问起来。
“国内没有。”刘铮回答得似乎很有些意思,王稼祥一旁微微一笑。
“哪国外呢?”朱仲丽直追下去。
“嘿嘿……”刘铮傻笑着,心想大使夫人今天要审问我啊,他在琢磨怎么回答。
“有没有啊?”朱仲丽毫不放松。
“有好几个呢。”刘铮喃喃地回答。
“你这个臭小子!”朱仲丽扑哧一声笑了。“一个还不够啊,还要好几个!”
“有人说你与朱敏很要好,是吗?”到了这个份上,王稼祥也就不必再绕圈子了。
“嘿嘿……有点吧。”刘铮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王稼祥、朱仲丽都笑了。
“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干预。”王稼祥止住笑,开始严肃起来。“不过,你不要忘了,出国时宣布的纪律,作为外交人员,找对象结婚必须经过组织批准。”
“这我哪能忘记!不过我以为刚到国外不久,趁年轻需要好好学习,所以我想现在不能谈恋爱。我与朱敏她们只是一般的关系,就是谈得来一些。”刘铮在大使夫妇面前把心里想的原原本本端了出来,他说的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学习、工作和谈恋爱不矛盾,当年我和老王在延安就是这样,不能说等革命成功了再谈恋爱结婚,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都当和尚、尼姑,都不谈恋爱结婚,咱革命队伍不就断子绝孙了。”朱仲丽说。“你到底对朱敏什么想法,如果你就要谈恋爱了,你觉得她是合适的人选吗?”
“我倒觉得她确实很好。既然大使今天与我谈起了这事,我得好好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向您两位汇报。”刘铮说。
“那好,等你考虑好了,咱们再聊聊。今天就谈到这里。”王稼祥以为基本上把情况摸清楚了,谈话可以结束了。
03
刘铮陷入了矛盾状态,心想出国不久就谈恋爱很不妥当,别人看起来影响也不好。可又想朱敏这姑娘的确不错,难道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陷入了爱河?自己主观上想不想是一回事,事情在悄悄之中已经发展到了那一地步是另一回事。最糟糕的是因为从未与朱敏明确谈过,所以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她根本没有那种想法,只是自己这一方面胡思乱想,让人知道了不是丢人现眼吗?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刘铮烦恼之际,一位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给刘铮出了个主意,说何不请一位男士约约朱敏谈情说爱,看她有什么反应?刘铮说这样对朱敏不好,对朱敏玩花样不好。
朋友说那你就直截了当去问朱敏好了。刘铮说这也不行,万一朱敏没有这个意思呢,不是伤害她吗?朋友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干脆你以后别与她来往,一刀两断得了,这倒痛快。刘铮说这更不行,好好的为什么同人家断绝来往?
出于无奈,最后还是请一位靠得住的、家庭条件很好、爸爸的官级也不低的男青年电话约朱敏,朱敏心里只有刘铮,她哪会再同别的男青年约会?放下电话她哭了,这位经历过艰难磨练的坚强女孩哭了,哭得很伤心!她想如果爹爹在身边,向他述说一下衷肠就好了。
朱敏、刘铮不约而同地用相同的办法试探了对方,应该说内心都清楚了,不应该再存在什么障碍了,那就拿到桌面上吧!
真是好事多磨,恰在此时,又有朋友向刘铮通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朱敏是朱德的女儿。刘铮听了吓一大跳!这是真的吗?他问自己。真的,怪不得她那么像朱老总,他自己回答。可朱敏怎么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干子女的样子?她连一点这方面的气味都没有。这么一想,他真的更喜欢朱敏了。不,就是爱,就是爱情的爱。现在他可以肯定他很爱朱敏。可朋友劝他说,咱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还是不要攀那种高枝为好,不般配,将来会遇到很多麻烦。会是这样吗?他爱朱敏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从没有考虑她是老百姓的女儿还是领导人的女儿。这怎么办?刘铮想,还是找大使夫妇谈谈吧,反正上次他们已经把问题揭开了。
“请问大使和夫人,你们一定知道朱敏到底是不是朱老总的女儿了?”刘铮找到王稼祥和朱仲丽问。
“说什么呢,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朱仲丽反问起刘铮。
“……”刘铮回答不出来。
“没错,她就是朱老总的女儿。”王稼祥倒心平气和地说。
“你到现在才知道?真是傻小子。”朱仲丽笑了起来。
“那,我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行吗?”刘铮低声问。
“谁对你说的不行!你知道她是朱老总的女儿后觉得她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吗?”朱仲丽止不住有点上火,听了刘铮的话真想训他一顿。
“她还是那个老样子,很朴实,我从来感觉不到她身上有什么高干子女的味道。”
“这不就结了。他朱老总的女儿就是普通的女孩,与我们普通老百姓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你爱不爱不能以她是不是高干子女为标准,你要是爱她,就不要管她是领导人还是老百姓的女儿……”朱仲丽连珠炮地说。
刘铮认真听着,觉得朱仲丽的话很符合自己的心思,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孩子,让我对你讲讲朱敏的不幸遭遇吧。她虽是朱老总的女儿,却吃了很多老百姓的孩子都没有吃过的苦。她自己从不讲这些,她也不喜欢别人谈起她的过去。”王稼祥变得很严肃,以深沉的语调讲道。
刘铮屏住呼吸,高度集中,想听听王稼祥到底要讲些什么。而朱仲丽尚未听王稼祥说什么,就已经两眼含泪,捂住鼻子走了。她知道朱敏的过去,一提起这些,她就心酸,可怜这不幸的闺女,不忍心听王稼祥讲下去。
王稼祥说,朱敏是朱德与贺治华的女儿,他们在德国相爱结婚。结婚不久他们来到苏联,在东方大学学习。年4月18日朱敏生于莫斯科。她出生后,爹爹朱德替她取的第一个名字,也就是她的乳名叫“四旬”,因为爹爹40岁才得她,心疼得很;母亲却嫌此名土气,为她另起名字“菲菲”;可不到一岁时她便离开母亲寄居姨妈家,那时的她曾改名“贺飞飞”;而爹爹曾照族中排辈给她取大名为“朱敏书”;来到延安爹爹身边后又被改做“朱敏”;
赴苏联学习时,爹爹为她取化名为“赤英”。
朱敏出生两个月后,朱德奉命回国。留在莫斯科的贺治华与何家兴结婚。
何、贺二人后来回国成为叛徒,出卖党的著名领导人罗亦农。党的除奸队打死了何家兴,打伤了贺治华。贺治华从此销声匿迹,有人说最后还是被国民党杀害了。
年,在重庆的周恩来和邓颖超通过多方打听,找到了时年12岁的朱敏,于年11月设法把她送到延安与爹爹朱德团聚。爹爹对朱敏之爱自不待说,康克清妈妈同样对她视如己出。
可仅仅与爹爹团聚了两个月,年2月朱敏就与烈士王一飞的儿子王继飞和烈士罗亦农的儿子罗西北等同机到了苏联。
国内战争年代,出生入死,领导人的孩子有的送给老百姓,有的寄托在亲属亲戚家里,毛泽东的两个儿子毛岸英、毛岸青曾流浪在上海街头,有一批送到了被认为是后方的安全之地苏联。朱敏就是其中的一个,毛岸英和毛岸青找到后也被送到了苏联。
尽管莫斯科是自己的出生之地,初来乍到的朱敏依然水土不服,先是气管炎,后又引出小时候落下的哮喘,整夜咳个不停。为了让朱敏身体康复,年6月21日莫斯科儿童院将她送到位于苏联西部的白俄罗斯明斯克的少先队夏令营疗养。仅仅一夜之间,祸从天降,德军突然入侵苏联,刚刚脱离中国战火的朱敏,又陷入了更大的战乱之中。正在疗养院的朱敏和其他20个来自各国的孩子沦为德国法西斯的小囚徒。
在当地囚禁两年后,年,朱敏和另外5个年满14周岁的小姐妹被德军押上闷罐火车送到德国境内的集中营。德军像驱赶牲口一样把囚徒们拼命往闷罐车里塞,直到一个贴一个,一点不能挪动身体,才拉上大门。不到一天,车厢里就臭不可闻,有人开始呻吟,有人开始哭泣。两天后,朱敏发烧了,但如果让德国鬼子知道了就活不成了,他们准会把朱敏扔下闷罐车。
迷迷糊糊中,朱敏感觉有人在往自己嘴里喂水,她吃力地睁开眼睛,发现是一个苏联红军。他对朱敏说:“你一定要活下去,哪怕像牲口一样,也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是胜利!你还要回到你的祖国,你的爹妈还在那里等着你!”
在集中营里的近四年里,朱敏整天面对的就是吃发霉的面包,和其他小囚犯一起做苦役,还时不时挨打。亲眼目睹了法西斯屠杀手无寸铁的犹太人,她的心一次一次被人间惨景所强烈震撼。保护自己的最重要手段便是对自己的真实身份讳莫如深,在集中营朱敏从不说一句和中国八路军有关的话。因此,几年集中营生活过去,朱敏没有说过一句中国话,而与其他人又语言不通,长期的沉默使她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由于在集中营中长期营养不良,朱敏的头发脱落了许多,发育停留在儿童阶段,这几年内一厘米也没有长高过。在朱敏的脖子上可以看到一道长3厘米的疤痕,这是集中营在她身体上留下的“永久纪念”。在集中营里,朱敏患了颈部淋巴结核,因为得不到治疗,结核块溃疡,脓血糊满了衣领,变硬的衣领又不断摩擦结核块,加剧了溃疡。德国看守发现朱敏的脖子肿胀,就带她到集中营的医务室治疗。医生压住朱敏的头,没有消毒,没有麻醉,在她的溃疡处一剪刀割下去,活生生把脓血硬挤了出来。犹如酷刑的治疗结束后,朱敏脖子上的溃疡面积更大了,还时常受高烧的折磨。
年1月30日清晨,朱敏和难友们发现集中营所有的大门都敞开着,四周宁静得有些可怕。一会儿,她们意识到德国人逃跑了,苦难结束了。朱敏和难友们紧紧地拥抱起来,然后就拼命往东边的苏联方向跑。好几个月里,她们是在战火中过着流浪的生活,白天不停地奔跑,夜晚就露宿在野外,在野地里挖土豆充饥。在波兰的一个小镇,正发着高烧、昏昏沉沉的朱敏与小伙伴跑散了。几天后,朱敏被送到了苏联难民收容站。在收容站,朱敏被安排在厨房干活。出于本能的自保,她仍然不敢明言自己的身世,对苏联红军的问询,也只是和对法西斯宪兵讲的一样:名叫赤英,爹爹是中国的老中医,送我来苏联疗养,从苏联南方抓到这里。直到几个月后,新来的政委一直格外留心这个中国女孩,他经常与朱敏交谈,告诉她战争的情况,苏联的情况,中国的情况。说起中国,朱敏顿时热泪盈眶。
政委的开导和解释,终于消除了朱敏的戒备,她告诉政委:我是中国八路军总司令朱德的女儿。政委非常惊愕,他连连惊叫:“天啦!这样重要身份的孩子居然没有被德国鬼子发觉,活着走出集中营,简直是个奇迹!是个奇迹!”
从政委那里,朱敏得知苏联最高统帅部正在寻找自己,并下令“解放一个城市,寻找一个城市”。不久,斯大林的一道急令飞往波兰境内:立即护送朱德将军的女儿到莫斯科。年1月30日,朱敏乘坐战后第一列从波兰开往莫斯科的国际列车,抵达莫斯科火车站。远在国内的朱德得知了女儿的音讯,很快寄来家信。辗转收到离别4年后爹爹的第一封来信,朱敏哭了,尤其是爹爹在信中解释在苏联卫国战争中没有打搅苏联政府,所以没有及时找到女儿的下落,让女儿受了许多苦,希望女儿原谅……信看完后,信纸也湿透了。
04
听着王大使讲的朱敏的故事,刘铮已经哭成泪人,王稼祥也是老泪纵横。
“我要同他结婚,永远相爱,让她再也不会经受痛苦了!”刘铮站起来用颤抖的双手抓起王稼祥的手,说。
“好,孩子,我和仲丽为朱敏找到了一个好归宿而高兴!我相信朱老总听到消息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祝你们终生幸福!我和仲丽要为你们主持婚礼。”王稼祥动情地两手紧紧握着刘铮的手说,然后抽出左手拍拍刘铮的肩和背,要他安静下来。
事情好像水到渠成了,不过且慢,王稼祥同意还不算最终决定,这要报到国内审批。要报国内总得一些时日,光等信使就不是一周两周的事。
再说了,朱老总和康克清虽然很民主,朱敏的事情朱敏当家,只要朱敏同意,他们不会阻挠,但女婿到底什么样啊,先看上一眼总算不过分吧。
机会来了,不过不是朱老总出面,他老人家的身份是不好到处走的。年康克清率团出席世界妇女大会后,访问了莫斯科。曾公参把刘铮找来,
说有几份文件你去大都会饭店交给国内来的妇女代表团。刘铮便领命而去。到了饭店,刘铮找到代表团住的房间,举手敲门。
“请进!”一位年轻女同志把门打开,说。
“您好!我是大使馆的同志,前来给代表团送几份文件。”刘铮说。
话未落音,从里面套间里走出一位中年妇女,她高高的个子,穿一身女套装,满头黑发齐刷刷到耳根下,满面笑容,神情雍容大方,风度显然不同一般,是个领导同志的样子。刘铮心想,这就是团长吧。
“你好,你好!”她一边说着,一边忙向前与刘铮握手。刘铮觉得她毫无架子,对人非常慈祥。“是的,是我们代表团要的文件。谢谢你,小同志,你辛苦了。”
“没什么,不必客气。那我告辞了。”握手后,刘铮以为文件既已送到,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打算赶快回使馆,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呢。
“不必着急,请坐下休息休息。王秘书,快给小同志倒茶。你是喝茶,还是喝咖啡?”“团长”一边高声吩咐开门的年轻女同志,一边热情地请刘铮到沙发上就座。
“刚吃早饭不久,不渴,请不要忙了。”刘铮说。他不好推辞,只得腼腼腆腆地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喝点什么吧。茶还是咖啡?”王秘书不容分说给刘铮拿来茶具,问道。
“那就来点白开水就行。谢谢。”刘铮对王秘书说。
“你贵姓?”“团长”问,两眼不离刘铮地反复打量。
“免贵姓,我姓刘,叫刘铮。”
“听口音你是北京人?”
“河北人。但在外语学校大家都讲北京话,我的老师好几位都是北京人,所以我们也都说北京话。”
“家里都有什么人?”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还有个小姑,我是老大,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大家庭,好,好!他们都好吗?”
“比解放前好多了。只是爷爷身体不好,一生劳累,腰都弯了。”
“我们的劳动人民哪,比谁都勤劳、都辛苦。”
“团长”就是这么家长里短地与刘铮聊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刘铮觉得真的需要告辞了,这才起身。
“团长”与王秘书一定要送送刘铮,刘铮坚持不肯,最后是王秘书把刘铮送到电梯门口。
刘铮一走,“团长”把门一关,从套间里屋跳出来朱敏。原来刘铮以为的“团长”就是康克清,利用这次出访的机会代表朱老总来相女婿。要刘铮送文件是使馆故意安排的,也可以说只是一个借口,好让康克清当面相一相刘铮。
那时刘铮还不认识康克清这位未来的岳母,所以他自己还蒙在鼓里。
“刘铮果然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真像你说的‘个头瘦高,面容英俊’!我代表你爹爹表态同意你们的婚事!”康克清兴奋地对朱敏说。
朱敏高兴地跳起来,扑进康克清的怀里,姑娘流泪了。康克清抚摸着朱敏的头,替她理理头发。
“孩子,爹爹和妈妈为你高兴!”妈妈说。
哭泣中的朱敏感到妈妈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她又在额头上感觉到了妈妈流下的温暖的泪珠,是妈妈和爹爹在温暖着她的心。
年底,大使馆接到了国内批准刘铮、朱敏结婚的通知书,全馆同志为他们举行了简单而热闹非凡的婚礼。
--------------*摘自《周恩来:新中国外交创始人、奠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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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新中国外交创始人、奠基者
作者:张宏喜
出版发行:世界知识出版社
出版时间:年3月
ISBN:-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