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海宗
来源瀛海文苑（ID：gh_0de78dc42c1d）图｜网络
老人早上起得很早，五点多钟，天色刚刚泛鱼白，又出去驮山泉水了
我在睡梦中听到客厅异动，睡眼蓬松、迷迷糊糊中爬起来。
＂爸，要干啥啊？＂
＂去草奄驮山泉水，冲茶哎”
“呃，爸你不要到处乱跑，不要再骑单车了，摔倒怎办？”每次老爸骑单车出去，我都心惊肉跳的，不停提醒、咛嘱。
就像小时候，我出去找玩伴，父母总提醒我不要同人家吵嘴打架一般，这种角色的转换，冥冥之中是注定的生命的轮回。
“这路我熟，无相干（没关系）”。
“都说没事没事，等到有事有晚了！”我语气急燥，担心且焦虑而大喊一声。
我其实是极其不放心的，担心老人的摔倒的意外，毕竟老人不比年轻人，摔倒可能是致命的伤害。
但老人像孩子一般固执，总是认为自已还是年轻时候的身强力壮。
可惜已回不到从前，盛年在岁月的流逝中，如一江春水东逝去。
父亲是一个小学教师，从教育一线退下来，已近三十年。
老人有个特别的爱好，就是喝茶，这辈子除了教书，就是喝茶。教了一辈子书，也喝了一辈子茶，即便是退休，这种习惯依然保持如初。
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空腹喝浓茶。泡的茶时间长，味道就特浓特苦，有一种中药的味道，晚辈一般都不敢品尝。
但老人认为茶就是要浓郁一点的。
关于空腹喝浓茶这件事，其实我是持保留态度的，从医学常识的角度看，空腹喝茶确实对肠胃是不健康的。
但稀奇的是，老人喝了一辈子浓茶，身体也没有不适感觉，也许长年累月喝浓茶，身体早已适应那种浓郁的茶碱味道。
且喝茶只喝“铁观音”。
老人对“铁观音”这种茶品情有独钟，其他茶品的一律不碰不喝。
因为坚持运动锻练的缘故，八十多岁的老人，还经常骑单车到处跑，所以身体一直很硬朗，体力自我感觉丝毫不逊年轻人。
早上经常一个人踩着单车，到去离家几公里左右的小寺庙里，用小塑料桶接一小桶山泉水，然后单车驮回来泡茶。
除了特殊恶劣的天气，基本上这都是雷打不动习惯。按老人的说法，山泉水甘甜，泡茶总能泡出好味道。
对老人而言，每天就是经典的“三杯冲”必不可少，两个人喝茶摆三个小茶杯，五、六个也是摆三个小茶杯。
慢吞吞地、不厌其烦地泡茶、洗杯，再泡、品尝、再洗杯。
潮汕功夫茶“三杯冲”是一种文化，对潮汕人来说，喝茶就喝“功夫茶”，喝茶这件事，对老人来讲，已高于吃饭本身。
每次回老家，看着老爸不慢不紧加水、泡茶、洗杯、倒茶的样子，像极了世道轮回。
有时，我也会端坐老房子客厅靠椅，不用动手，什么都不干，什么也不去想，任凭时光从茶几边溜走，任凭岁月自由去定格，如同静止的画面一般。
白居易有诗云：
坐酌泠泠水，看蒸瑟瑟尘。
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我原以为人生快意都是酒，其实茶也可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消逝，平淡无奇，生活简单如茶，人生大致也是如此。
今年春节我回到故乡，小镇人满为患，有点吵杂的感觉，有别于城市的节日冷清和平日里的繁华和喧嚣。
回到家里，踏进老房家门的那一瞬间，第一眼看到老爸，内心突然“格噔”了一下，不到一年时间，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老得非常明显。
头发稀疏而花白，面形更加削瘦，身子好像缩小了很多，牙齿掉光，没有卡上假牙套的面庞，嘴巴凹陷，显得更加老态龙钟、步履蹒跚。
我瞬间有些自责、懊悔和心酸，都怪我自己的自私、漠然和冷淡。这些年，我的眼里只有工作和自己小圈子的生活。
我生活在自己的的世界里，我几乎忽略了周围的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忽略了那些在默默付出，默默爱你的人。
中年的我，顶着现实的压力，无暇顾及太多的事情，只能在工作、生活和家庭中寻找一个平衡点，这就是现实。
中国作协主席、著名作家铁凝说过一段话：
中年阶段负有太多的责任和期待，常常抚摸着酸硬的肩脊眺望远方，不知还有几程风雨横亘荒野。
每天早上，看着镜子里头自己那张因焦灼而变形的面；看着那张因长时间在外颠沛流离，而变得更加粗糙的肤色，我有时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人总会变老，我也会。
对于人的一生来说，理论上变老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因少年太过于懵懂，青春转瞬消逝，中年太累，上有老，下有小，只能在夹层中苟活偷生。
那末只能寄望老年了，尽管衰老避无可避，其实也无需避，只是这一切要出于自然。
当我耄耋之年，变得白发苍苍、巍巍战战时，也有落寞到只剩下每天的静看花开花谢、每天等待日起日暮之时，我会是怎么样的感怀，我想都不敢想。
现在的我，慢慢亦明白自己的角色，我不光父母的子女，是儿女的父亲，妻子的丈夫；为自己的事业、贪念努力和钻营。
我还应该把我欲望中，拿出那么一丁点儿给他们，把我们十个指头中的二十八节指骨分出一节来，供他们使用和抚摸。
应该让他们清楚地感觉到，他们这一生，是确凿生过儿女、养过儿女、有着儿女的。
倚靠沙发扶手，我扪心自问非常自责，为什么不常回家看看呢？这一刻，我似乎瞬间明白很多道理，我对父母同孝顺相差甚远。
是的，人老了，告别总有最后一次，所以需要常回家看看他们。
人生幸福与否，同你身边的最亲近的七、八个人息息相关，人生快乐与否，唯爱与亲情而已。
父母迎面走来的日子里，只能是疾病和死亡，而我几乎是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唯有片刻陪伴。
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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